深度影评 | 《当幸福来敲门》

 人生里

处处陷阱、处处选择、处处绝境又处处转机

《当幸福来敲门》并不算一部老片子，也算不上大制作。

据传是十几年前好莱坞“当红炸子鸡”（有票房保证的明星演员）威尔·史密斯被自传改编的剧本打动，遂亲自担任制片人，敲定导演和主演，并且和自己的儿子联袂出演父子档。

片子里并没有俊男靓女，靠的就是打动人的好故事。

那么好故事究竟有些什么基因特征呢？好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情绪制造机，电影制作里所有的技术手段、美学呈现、叙事选择，都是为了更加精准地激发观影者心里的波澜。

不可否认，《当幸福来敲门》所描述的屌丝逆袭的故事，它所带给我的震撼和波澜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。

编剧课上老师要求的“三分钟一个转折”在这里被加量不加价地扩展成了几乎三秒钟一个。若是好莱坞评选年度“丧人”，《当幸福来敲门》的男主人公被评为第二的话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了。

正如屠格涅夫说的：“对他而言，挫败是绵密的、如影随形的、每日每时发生的事，而不是一次猛爆炸的总清算”。

让我们先来捋一下电影主人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“丧”：电影开篇，美国总统里根的电视发言把观众带回到四十年前。

电影主人公克里斯·加德纳是一个很普通的黑人推销员，虽然算不上社会最底层，但他曾寄予热望的投资失利让他的生活一团糟。

更为糟糕的是，他赶上了美国8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。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拎着一台四十多斤重的医疗仪器去拜访客户，每卖出一台仪器，就可以挣到维持他一家人四周左右的生活费。

他已经很久没有卖出去一台了，可生活并没有给予他相应的同情，每个月的账单都还是如期而至。同样无甚学历和技能的妻子只能打两份工，夫妻两人的感情也在每天“谁来看孩子”和“账单怎么办”的争执口角中消磨殆尽。

这个时候，第一个转机出现了——主人公看到股票经纪人实习培训班并递交了申请，同时他充分发挥了作为推销员的主观能动性，他上门去找负责股票经纪遴选的主管，做了自我介绍。

然而画面里，被公司玻璃门“拒之门外”的视听语言告诉我们主人公离梦想还远隔重山。他并不气馁，再访主管时创造了搭车机会。

主管人不算刻薄，事实上他当时的心思全在刚刚流行的魔方玩具上。加德纳投其所好，用电视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拼出了魔方，赢得了主管的好感。

这个貌似“高光时刻”的段落很快露出了镜花水月的真实面目。

主管下了出租车，高昂的车费得加德纳买单。他钱包里单薄的几张纸币由不得他多费思量，他嘴里大喊着“sorry”（这说明他良心未泯）跳下了出租车，为了赖钱末路狂奔。

最后一分钟他进了地铁，但车门关闭让他最终还是丢了仪器（一正一反两个节拍）。

暴雨中的电话亭（视觉造型），他打电话给妻子，妻子告诉他要离开这个家。加德纳淋雨回到家，他想起托马斯･杰斐逊起草的《独立宣言》，此刻的他深深质疑自己“追求幸福”的可能性。回到家已是人去楼空，但也接到了主管通知面试的电话（一反一正两个节拍）。

第二天一早他堵在幼儿园门口，和妻子大吵，要留住儿子。房东来催房租，经过恳求，房东答应延期一周，但是得让加德纳帮他粉刷房间（一反一正两个节拍）。

在前四十分钟的故事里，加德纳就像一枚硬币，被生活随意抛弄，但事情坏到极点后又都会留有一小点“活口”，然后又再一次坠入底谷。

紧接着的段落里，因为欠税不缴，加德纳得在警局过夜（意味着失去儿子和可能的实习机会，双重低点），他只能求助妻子，“割舍”儿子，终于在最后时刻赶上面试（一反一正两个节拍）。

在影片的第42分钟，加德纳第一次进入到股票公司的门里（视听语言）。凭着一番竭力争取，股东和主管选中了他，但他迟疑了，因为6个月的实习期没有工资，还得卖仪器为生（表明并未摆脱负担）。

和肤浅肥皂剧不同的是，这里人物的“机遇”也好“困境”也好，可信度都很高，完全是主人公“应得的”，而并非编剧们的信马游缰。

面试后，加德纳焦急等待儿子，妻子抱着睡着的儿子回到了家。

观众可以发现，妻子也是很爱孩子的，这是让人最揪心的地方，两个人都努力工作也都爱孩子，可却离幸福遥遥无期。（这到底是为什么？难道生活就是这样，它从不交代你原因，只抛给你结果，看你接到结果后会如何应对？）

妻子告诉他，自己得到了新工作，但是得搬去纽约。加德纳坚持要孩子，妻子妥协了。（她暂时逃离了困境，留下加德纳孤身在原地挣扎，他能破茧而出吗？）

很快加德纳带着孩子搬到郊区汽车旅馆（情节弧线的极低点，无房/妻走/工作无着）。他带儿子打球，告诉儿子“别让别人告诉你，你成不了才，如果有梦想就去捍卫它”。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抓着篮球场的铁丝网，仿若笼中困鸟。语气上虽十分坚定，但不要忘记电影是视听语言，台词上再肯定，但视觉造型上却是被削弱的。

第57分钟，加纳德卖出了第一台仪器，“幸福”这是要来敲门了吗？

在杂货店兑换了零钱后，加德纳给儿子买了巧克力棒。（不得不说五岁的儿子真的很懂事。）进入实习期，功课很多，考试很难，还时不时得给经理打杂。加德纳明知被贬低但未气馁，各种见缝插针和节约时间。

1小时5分钟，他等到了第一次和潜在大客户面谈的机会，但是经理却要他帮忙停车（总有阻挠），害得加德纳迟到错过面谈，还拿到了停车罚单。但他仍旧没有放弃，登门拜访大客户瑞本，还顺水推舟地受邀去包厢观看橄榄球比赛。

如果说受挫意味着客观“命运”，那么受挫后主人公的反应则代表了人物的主观“态度”。虽然没有做成生意，但是加德纳也因这次受邀结识了很多潜在客户，也为他之后的实习被录用埋下伏笔。

到了这儿，主人公的霉运还没完全走完，他从流浪汉处拿回了自己在地铁丢失的仪器，但却因为故障没有顺利卖出。回到汽车公寓，他和儿子被清理出户（情节极低点，新工作无希望/无房无车/破产只剩21美元）。

这个时候，已经是影片的1小时22分钟，片子已经完成了3/4，主人公还能翻身吗？他到底能不能最终穿上他一直带着的那套股票经纪人西装（象征着职业梦想）呢？一切都未可知，就像船到江心、人近中年，希望真的愈发渺茫。

已经空无一人的地铁车站，只剩父子两人依偎而坐，两人假装置身于侏罗纪公园，四周都是恐龙，饥寒交迫和父子情深构成了令人心酸的暖心时刻。

父子俩在车站厕所睡了一晚，早起被人踢门，加德纳第一次落泪了，这是故事的1小时28分钟，一向乐观不言败的他迎来了心理和情节上的双重极低点。

接下来的段落里，收容所门口再次“起死回生”，父子俩争取到床位，终于有了庇身之所。然后就是父子俩每天公司、幼儿园和收容所之间的疲于奔命。一次赶公车，儿子失手弄丢了“美国英雄”玩具，懂事的儿子哭得很伤心。

纵观本片，这确实不是一个关于“英雄”的故事，当时的美国自定义为英雄卷入远东的战争，结果却陷入十数年的经济低潮。800亿美金的债务、百分之四十的失业率，构成了这个故事的真实背景板。

这个弄丢“美国英雄”的戏剧动作可谓别有用意，暗含了作者的态度。狗日的生活每天都还在继续，比如遇到面试官打车需要5元小费的段落，比如实在没有床位而去卖血的段落。

半夜在收容所，加德纳修好了仪器，四周的黑暗中一束微弱的光映照着父子俩，但这仅仅代表一丝转机，只有最后被录取，才变成了光线充足的日景场面（视听语言）。

结业前一天，一直看好他的主管表示了赞赏，命运的交卷时刻终于要到了。加德纳被录取了，他眼里噙满热泪，面试官还了5元打车小费，一切苦难和不公都获得了“偿还”。

人潮涌动的长焦镜头里，曾经面对苦难他都是淡定自若，而此刻对许盼已久的幸福敲门声他却感到进退失据。

没有坐过人生过山车的人，是体会不到史密斯这段无台词表演是如何打动人心的。人生最终的高光时刻，我们淹没在生活的洪流中，幸福却如鲠在喉，说不出也唱不出，只能为自己狠狠地击节鼓掌。

故事的结尾处，父子终于不像过街老鼠般的奔跑了，经济上的从容让他俩成为美国大城市的“闲庭漫步”者。

那些已来的，和迟来的幸福

这个故事师出有名，是根据美国黑人著名投资专家克里斯·加德纳的自传改编。他的励志故事2006年5月首次出现在他的自传中，连续20周都成为《纽约时报》畅销书，后来被翻译成40种语言，而影片经过改编后于2006年12月上映。

影片结尾，一名壮硕的黑人身着革履与父子俩擦肩而过，而这名过客正是本片的原型人物——克里斯·加德纳本尊。

克里斯的传奇故事被人津津乐道的点很多，但最打动我的，恰恰是剧情中，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刻，他都从未放弃对儿子的抚养和教育。从这个角度讲，这不仅是一个小人物力争上游的不屈故事，更对中国亲子教育中普遍“缺席的父亲”发出了呼喊。

在收容所加德纳修好仪器的那晚，儿子用小手拂过他的脸对他说“You are good papa.”背景音乐中，低沉委婉的提琴声进入。而当画面中，他终于修好了仪器，微光亮起时，钢琴和木琴声便加入了进来。这是幕后创作人员别具匠心之处。

低沉的弦乐象征着艰难的生活，但即使再艰难，也总有轻灵俏皮的音符跃动其间，代表着人心间永不可灭的希望。（木琴用在电影配乐中十分普遍，它需要其它乐器如钢琴、管弦乐队的伴奏才能衬托出其独特的音色）。

1小时42分钟，主人公去献血，极低段落后拐点出现，此时虽然“happiness”字样还未浮现，但你能感觉到苦尽甘来已为之不远。

我想说的是，仅凭儿子的那句认可，即使他最后不成功，父子俩也都是幸福的，因为世俗的成功总需要那么点运气和契机。换言之，成功所代表的“幸福”肉眼更可见一些，而感情和精神上的幸福则需凭借心灵去体会。

我很喜欢的崔老师说过这样一段话：“我在差不多三四十岁之前，我都活得像个孩子，特别简单，我的生活就是我和安娜（崔永元家的猫）这样的感觉。直到遇到了冯小刚、遇到了方舟子，我才变成了今天这样一个人，一个完全成熟的人，一个可以面对世界的人。”

看不懂这段话的时候，我也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刷完了千把部电影，心头却囫囵吞地五味不辨。

虽然杨远婴老师曾说“电影学院是个全面考察电影的地方”，但生活阅历的欠奉和对电影语言的一知半解，让我自度那会儿压根儿就没有全面考察的底气和意识。

而如今，新年的生肖又轮回到毕业那年的同一个，回头再来看那些最触动我心的故事，发现这里面都是对人的处境或寓言或具象的精准描摹。

在作品创造出来的戏剧情境中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的无奈、人的两难、人的坚守、人的忍耐，那些在不同时空里轮回的笑与泪，真是让人一叹再叹。

爱，就是奇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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